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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初学诗日,但欲工藻绘;中年始少悟,渐若窥宏大。怪奇亦间出,如石漱湍濑。数仞李杜墙,常恨欠领会。元白才倚门,温李真自郐。正令笔扛鼎,亦未造三昧。诗为六艺一,岂用资狡狯?汝果欲学诗,工夫在诗外。
鷽鸠抢榆枋,枯鱼过河泣;鹏鲲九万里,此岂汝所及。丈夫志古人,绝世而独立,远游马蹄穿,高卧剑锋涩。其初所抱负,固自高嶪岌,安能与儿曹,俛首就维絷?君看折腰趋,孰若举手揖?芝老尚可餐,修门戒轻人。
君不见城中小儿计不疏,卖浆卖饼活有余,夜归无事唤俦侣,醉倒往往眠街衢。又不见垄头男子手把鉏,丁字不识称农夫,筋力虽劳忧患少,春秋社饮常欢娱。可怜秀才最误计,一生衣食囊中书,声名才出众毁集,中道不复能他图,抱书饿死在空谷,人虽可罪汝亦愚。呜呼,人虽可罪汝亦愚,曼倩岂即贤侏儒!
还家痛饮洗尘土,醉帖淋漓寄豪举;石池墨渖如海宽,玄云下垂黑蛟舞。太阴鬼神挟风雨,夜半马陵飞万弩。堂堂笔阵从天下,气压唐人折钗股。丈夫本意陋千古,残虏何足膏碪斧;驿书驰报儿单于,直用毛锥惊杀汝!
风雪横街不能出,闭户垂帷养衰疾。黄昏卧听打窗声,聊挽清寒入诗律。公孙布被久有味,子敬青毡暖无匹。石鼎闲烹似爪茶,霜皱旋破如拳栗。
北风城头鼓紞紞,徂岁峥嵘正多感。老夫假寐角巾低,樨子高吟两髦髧。衰迟笑我藏袖手,狂率怜渠满躯胆。旋炊粉饐裹青箬,新煠饧枝缀红糁。
欲去浮华累,先观老病身。浊醪何负汝,淡饭最宜人。意气随年往,工夫媿日新。只将闲送老,虚作太平民。
仕宦不谐农失业,败屋萧萧书数箧。藜羹不糁未足嗟,爨灶无薪扫枯叶。丈夫穷空自其分,饿死吾肩未尝胁。世间大有乞墦人,放翁笑汝骄妻妾。
少年读尔雅,亦喜骚人语。幸兹身少闲,治地开药圃。破荒斸瓦砾,引水灌膏乳。玉芝移石帆,金星取天姥。
北风撼山势岌岌,老夫倚杖檐前立,贪看白雨掠地风,飘洒不知衣尽湿。当年入朝甫三十,十丈胡尘叩江急,属闻蜡弹遣檄书,亟坏布裳缝裤褶。即今白发不可数,破屋颓垣窘风雨。汝生汝死问者谁,人虽不问心自悲。
风吹旗脚西南开,挂帆槌鼓何快哉!转头已失望夫石,黄山孤塔迎人来。黄山劝汝一杯酒,送往迎来殊耐久。明年我作故乡归,还对黄山一搔首。
学问参千古,工夫始一经。宁论绶若若,且喜佩青青。汝业方当进,吾言要细听。仍须知稼穑,勉为国添丁。
峨峨赤帻声甚雄,意气不与其曹同。我求长鸣久未获,一见便觉千群空。主人烧神议已决,知我此意遽见从。秋衣初缝惜不得,急典三百新青铜。
五更揽辔山路长,老夫诵书声琅琅;古人已死心则在,度越秦汉窥虞唐。三更投枕窗月白,老夫哦诗声啧啧。渊源雅颂吾岂敢,屈宋藩篱或能测。一代文章谁汝数?老不能闲真自苦。君王虽赏于蒍于,无奈宫中须羯鼓!
骄风起海澨,浩荡东北来;铁骑掠阵过,秋涛触山回。老夫北窗下,坐守寒炉火。处世困忧患,万事学低摧。便欲灭灯睡,门闭不敢开。并海固多风,汝孱良可哀。念昔少年日,从戎何壮哉!独骑洮河马,涉渭夜衔枚。
谁别夫人孝,惟天与病姑。每云吾妇在,底用别人扶。愉色春相似,弥年倦更无。苍苍不汝报,种黍定生菰。
隤照趣夕黯,孤灯启宵明。老夫倦欲睡,似醉复如醒。寸心无寸恨,坦如江海清。秋蛩何为者,四面作怨声。
好官易得忙不得,好人难做须著力。汝要作好官,令公书考不可钻。借令巧钻得,遗臭千载心为寒。汝要作好人,东家也是横。
有客有客字子美,日籴太仓五升米。锦官城西生事微,尽醉江头夜不归。青山落日江湖白,嗜酒酣歌拓金戟。语不惊人死不休,万草千花动凝碧。
胡床东乡坐,秋风忽凄其。老夫襄病骨,急令闭东扉。西扉亦半掩,压风作东吹。何必风及我,风入凉自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