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毒暑流金石,吾庐乃尔幽。松棚香带露,竹簟冷生秋。荡桨苹花浦,垂竿杜若洲。非关遗世事,聊以解吾愁。
吾诗满箧笥,最多夜雨篇。四时雨皆佳,莫若初寒天。纸帐白于毡,纸被软于绵。枕傍小铜匜,海沉起微烟。
气候江吴异,清明乃尔寒!老增丘墓感,贫苦道途难。燕子家家入,梨花树树残。一春回首尽,怀抱若为宽?
两山如峨眉,一水若车辋,吾昔庐其间,百里临莽苍。少年手艺木,条干日夜长。咿哑驾独辕,迢递摇两桨。平生会心地,今乃寄梦想。何时唤邻翁,烟水行布网。
西窗日过中,饥坐生眼花。援笔课小诗,墨燥字倾斜。须臾忽满纸,翩翩若风鸦。虽无古人法,简拙自一家,乃知雨漏壁,未媿锥画沙。俄报豆饭熟,投笔喜莫涯。呼童拾涧薪,试我家山茶。
用笔如用人,利钝乌可常。必欲责其全,无乃废所长?宣城与晋陵,声价略相当。不知今何年,森然集龟堂。和墨若瑿黑,捣纸如银光。
庚寅吾入蜀,西过齐安城。雪堂拜老仙,眉宇寒峥嵘。微泉尚如昔,激激琴筑声。龙蛇入笔力,断石卧纵横。
物生天地间,同此一太虚,林林各自植,但坐形骸拘;日夜相残杀,曾不置斯须,皮毛备裘褐,膏血资甘腴。鸡鹜羊彘辈,尚食稗与刍;飞潜何预汝,祸乃及禽鱼。豺虎之害人,亦为饥所驱;汝顾不自省,何暇议彼欤?又于人类中,各私六尺躯,方其忿怒时,流血视若无。我欲反其源,默观受气初,梃刃之所加,惨若在我肤。
书亦何用於世哉!圣人之言如造化,巍巍地辟而天开。渊源虞唐至周孔,黄河万里昆仑来。天不使诸儒为战国血,又不使六艺为亡秦灰,豁如盲瞽见皦日,快若聋聩闻春雷,插空泰华起突兀,垂天云汉森昭回。奈何後世独不省,顾舍夷路趋邛郲?不知开眼蹈覆辙,乃欲归罪车轮摧。
我行忽百里,送客亦已空,傅子独眷眷,旦暮随此翁。谢之不肯去,瘦马冲北风,泥溅及马臆,霜飞逼裘茸。茅店得小语,慨然念年凶,不作儿女悲,道义相磨砻。我归亦何为,鱼鸟愁池笼。
平生闻若人,笔墨极奇哨,相望二千里,安得接谈笑。一朝获其诗,惊喜踰素料,夜窗取吟讽,寒灯耿相照。舂容清庙歌,缥缈苏门啸,蹴天浙江涛,照野楚山烧。每篇十过读,玩味头屡掉;正如啜名酒,虽爱不忍釂。
世事如海沙,巧历不能数。身居忧患中,殆若堕阱虎;又如住败屋,岌岌日撑拄,中夜风雨至,摧压固其所。孰能知其然?徙义以为主。要于一念间,不敢欺仰俯。兢兢日三省,宁可自莽卤?君看昔先师,乃媿不若禹。
狸奴睡被中,鼠横若不闻。残我架上书,祸乃及斯文。乾鹊下屋檐,鸣噪不待晨。但为得食计,何曾问行人。惰得暖而安,饥得饱而驯,汝计则善矣,我忧难具陈。
老来土弗强,举箸辄作病。造物盖警之,何啻三下令。而我不自珍,若与疾竖竞。岂惟昧摄养,实亦阙忠敬。
放翁小筑湖西偏,虚窗曲槛无炎天。人间乃有真富贵,遶舍十万碧玉椽。连林娟娟泫清露,高枝袅袅摇苍烟。常忧俗客触新粉,屡戒园丁伤逸鞭。
我老汝远行,知汝非得已。驾言当送汝,挥涕不能止。人谁乐离别,坐贫至于此。汝行犯胥涛,次第过彭蠡。
平生交游中,陈子我所敬。初犹似豪举,晚乃抱渊静。独观心地初,皎若虚室镜。人知自渠事,道行君有命。
人生有至乐,莫若江湖中。千钱买短(左舟右付),青箬织孤篷。潮生鼓棹去,烟波浩无穷。长歌送夕阳,回首万事空。
急雨鸣瓦沟,尖风入窗罅。纱笼耿青灯,寂寂新秋夜。谁言簿领中,乃复有此暇。稍翻书册读,已念灰火跨。那知是羁客,恍若在家舍。睡晚且熟眠,洗沐官有假。
古诗三千篇,删取财十一,每读先再拜,若听清庙瑟。诗降为楚骚,犹足中六律。天未丧斯文,杜老乃独出。陵迟至元白,固已可愤疾;及观晚唐作,令人欲焚笔。